人间月(4)
竹笛声被风裹挟着,若不竖起耳朵来听,只怕是一点儿也听不清晰。塞外的落日格外的壮美,一片火烧云下还有残留的晚霞。孤雁振翅掠过头顶,迟澄吹着笛子目光所至是一片荒凉。
悲凉的笛声唤起一些士兵的思乡之情,隐隐能听见啜泣声。
迟澄遂放下竹笛,风沙在他脸上留下几许沧桑的痕迹,忽而间听见驼铃阵阵。迟澄很快拔出腰间佩剑,身后的将士也粉粉起身。
“南梁地域,外族人不得踏入。”迟澄冷冽的嗓音就像被风肆意吹刮许久的磐石,骆驼蹄翻起沙土,头戴纱织的男人眉心点着一粒朱砂痣,他一牵缰绳,让骆驼停了下来。那男子的中原话极好,若不是长相太过妖艳,或许迟澄真的会把他错认成中原人。
“将军这是何意?单于派我们来赴你们中原皇帝的约,怎的还不能经过此处呢?”他尾音轻快,似乎并没有恶意。
“赴约?”迟澄冷笑一声,“若是皇上有令,我自然会放你过去。”
那男子手执着孔雀翎羽扇,听着迟澄的话干脆利落地从骆驼身上下来,他一边扇着风,一边笑道:“将军若是不信,自是可以看看这封中原皇帝的亲笔信。我等赴约前往南梁,也是为了尽早把还留在中原的,万俟玉部的新娘给接回来。”
许铮新来的一封信里说了,已与万俟玉部的大皇子商讨,待南巡结束后,由他们亲自前往中原来接和亲的花轿。在路上,会有一批人出来灭口。事后将责任推给万俟玉册,将许清欢与大皇子的死栽赃给他,一举两得。
迟澄只需放万俟玉挛过此处便可。
见迟澄磨磨蹭蹭的模样,万俟玉挛咂舌说道:“快让我们进去!你们的长公主嫁过来以后,估摸着很快就要去服饰下一任夫君,毕竟......老单于这个身体嘛,应该也撑不了多少。啧啧.....早就听说那女人像朵高岭之花,我倒是真想看看她放--荡的那一面啊。”
这种口头上的羞辱也是让人“没齿难忘”,迟澄抬手拦住身后冲上前的士兵,晦暗不明的眼神凉飕飕地一瞥,说:“还望殿下下来,给我看看那封信。”
万俟玉挛也未多想,不过就是让他看看信。他轻盈地从骆驼身上翻下来,洋洋得意拿出信的一刹那,迟澄攥紧拳头砸向他的脸,带起一阵微弱的拳风,又停在他的鼻腔前没有彻底地落下去。
“入乡随俗,还望殿下到了南梁以后,谨言慎行。”
万俟玉挛额间的碎发微微扬起又落下,他止住了嘲讽的话头,吞咽一口唾沫又飞快地回到骆驼上继续前行。
直到万俟玉挛一行人走远了,迟澄才不甘地转过头。现在这样,并非是他想要的。如此轻易地放万俟玉部的人入南梁,哪怕只是几个兵,都让人心生不满。
“将军......”一旁的小兵看迟澄脸色不好关切地询问,迟澄这才收敛好表情,摆手示意他无事。
那天与许宸的信件一同送来的,还有许清欢手写的信。他看着她与楚清澄极为相似的字迹,拈着纸的手微微用力。
惜字如金这方面,许清欢与许宸倒是像。
“我要称帝。”
信件上的四个字让迟澄不禁深思,这般惜字如金,有花银两写信的必要吗?
迟澄家风严格,自幼接受圣贤书洗礼,对娶过门的新妇江春来更是层层盘查。着重去查她的家风以及曾与何人来往,守宫砂更是重中之重。
在得知江春来与魏秋衡关系密切时常往来时,迟父顿感蒙羞,把自己锁在屋里一连着骂了一个时辰。
迟澄从小亦是觉得,女子就当多才多艺,三从四德相夫教子。哪怕遇见了许清欢,他也一直把她视为另一类的贤内助。
皇帝的贤内助。
因此迟澄在得知许清欢所想以后,第一个反应是违背天理,牝鸡司晨。第二个才是她若登基为帝,自然不会放过自己。
迟澄不明白许清欢寄这封信给自己的意义是什么,可每当回想起上一世当皇帝后的那些日子,迟澄便是更加的摇摆不定。
当皇帝从来没有旁人想的那么光鲜亮丽,坐上皇位后,他也渐渐地失去了许多曾经无比珍视之物。
甚至迟澄曾这样想,他根本就不适合成为一个好皇帝。
良久,迟澄扬起唇畔自嘲一笑,取来纸笔写下一个“嗯”字。那信使瞪大了双眼,似是没想到一个字的信竟然也有。他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去收迟澄给的银两,迟澄瞥他一眼道:“拿好这些钱,纯当赏你的。”
信使的身影远去后,迟澄又将视线投向远方。比起成为皇帝,他如今有更想去做的事情。至于盛长安......如果许清欢真的想要称帝,应该不会留他的命。
洛水风景宜人,十里荷塘上有蜻蜓点水,水上游桥两侧的芭蕉叶肥绿养眼。许清欢一袭石青色纱罗海棠纹短袄,下身一条软烟罗裙。她轻提着裙摆迈上台阶,环顾四周的荷花心情愉悦。
盛长安一身骑射